《周易》重于《中庸》,還是《中庸》重于《周易》
——論《周易》《中庸》在張載理論體系建構中的分歧感化
作者:張培高(四川年夜學哲學系)
來源:《哲學動態》2024年第4期
摘要:學界對儒家經典在張載理論體系建構中的感化,有“最重《周易》說”“《周易》《中庸》并重說”“最重‘四書’說”和“最重《中庸》說”等分歧說法。解決爭議的關鍵在于準確判斷《周易》《中庸》在張載理論體系中的定位。本文具體分為三個問題展開:第一,“太虛”與“氣”能否是分歧的?第二,“性與天道”之論證能否重要是圍繞“四書”(尤其是《中庸》)展開的?第三,《中庸》能否是提出“天人合一”的重要文獻依據?本文認為,既然張載的“太虛”就是“天”,而“陰陽氣也,而謂之天”,那么其必定的結論就是:“太虛”就是“氣”。張載認為“先識易”不僅是“心性”之學的建構起點,還是其理論依據。“因明致誠……故天人合一”之因果必定性,似乎表白了《中庸》是“天人合一”之說的文獻基礎。但張載所說的“誠明”與《中庸》包養網原意及鄭玄、孔穎達的解釋皆有嚴重的分歧。張載所說的“明”不是“明德”,而是《周易》之“窮理盡性”。總之,《周易》與《中庸》等經典雖在張載理論體系的建構中皆飾演著不成缺乏的主要腳色,但相對來說,《周易》才是配角。
《宋史》對儒學經典在張載理論體系建構中的感化有一簡明的歸納綜合:“以《易》為宗,以《中庸》為體,以孔孟為法”(《宋史·張載傳》)。明末的王夫之亦有“張子之學,無非《易》也”(《張子正蒙注·序論》)之論。當前學界多數學者的主張與王夫之同(參見張岱年,第1頁;侯外廬等編,第94-95頁;勞思光,第36頁;李存山,1989年,第11-12頁),此論可以“最重《周易》說”括之。此外,還有其他分歧說法:“《周易》《中庸》并重說”(參見牟宗三,第366頁)、“最重‘四書’說”(參見龔杰)和“最重《中庸》說”(參見林樂昌,2018年)。前兩種說法較為接近,其判斷依據年夜體雷同,即皆認為張載是依照“由天到人”的理路建構體系的。如張岱年說“(張載)以《易傳》為根據來樹立本身的哲學體系”(張岱年,第1頁)。李存山進一個步驟說“(張載)以《易傳》為宗,涵融《中庸》《孟子》”(李存山,1989年,第12頁)。后兩種說法雖皆是針對第一種觀點展開的剖析,且觀點也較為附近,但判斷的來由卻有較年夜的分歧。龔杰的邏輯依據是:張載率先以“四書”為據闡發了其(尤其是《中庸》)“性與天道”的思惟,而后張子易學又以此作為立包養論的基礎。①林樂昌的重要論證依據是:第一,“由太虛,有天之名”等四句是張載哲學體系的“綱領”,起首出現在其著《禮記說·中庸》中,並且“氣”并不是其思惟的主旨。第二,“天人合一”之主要思惟重要據包養《中庸》來加以闡發。(參見林樂昌,2018年,第30-35頁)
既然諸論皆有各自的依據,于是問題便產生了:諸說皆成立,還是說只要此中的一種說法才合適實際呢?解決爭議的關鍵在于準確判斷《周易》《中庸》在張載理論體系中的定位,本文具體分為三個問題展開:第一,“太虛”與“氣”能否是分歧的?第二,“性與天道”之論證能否重要是圍繞“四書”(尤其是《中庸》)展開的?第三,《中庸》能否是張載提出“天人合一”思惟的重要文獻依據?
一 “能推本所從來,則深于《易》者也”
張載對其焦點思惟有一個整體的界定:“由太虛,有天之名;由氣化,有道之名;合虛與氣,有性之名;合性與知覺,有心之名。”(《正蒙·太和》)暫不論其含義,起首需確定此界定能否是對《中庸》首句的解釋。從概況上看,這“四句”之旨與《中庸》原義有較年夜的距離。原文中“性”“道”“教”三者環環相扣,因有“性”,故率“性”,而后修“道”。然張載此“四句”所講的宗旨在于論述天、地、人之先后來由。這般一來,“教”字便無著落了。不過,此“四句”不僅見于《中庸輯略》,亦見于衛湜編的《禮記集說·中庸》與《朱子語類》。是以可說,張載確曾以此釋《中庸》首句,且《禮記說》的成書時間也應早于《正蒙》。與之同時,這還是張載體系的綱領(參見林樂昌,2008年,第86頁;李存山,2009年,第68頁),也是懂得其思惟的鑰匙。那可否說因為“四句”起首出現在《禮記說·中庸》中并是其綱領,便斷言《中庸》就是張載樹立體系的最重要文獻依據呢?解決問題的關鍵在于必須確立判斷文獻依據的標準。在這點上很不難達成共識,即某一思惟的構成借用了該文獻的概念或思惟,然后才可說是理論建構的文獻依據。若僅據《中庸》,無論怎樣“熟讀”,也讀不出“太虛”“陰陽氣化”之思惟。盡管《中庸》有“天”“血氣”之詞,包養網排名但這與“太虛”“陰陽之氣”相距甚遠。所以問題的焦點在于:張載以“太虛”“氣化”釋《中庸》首句的文獻依據是什么?“太虛”與“氣”是異質的還是分歧的?
在上述問題中,關于“氣化”問題是較好解決的。雖然張載作《禮記說·中庸》的時間難以確定,但其“氣”思惟來源于《周易》是不難確定的。好比張載以“二氣”釋“鬼神”,即是以《周易》釋《中庸》的結果。這實受鄭玄、孔穎達的影響。如孔穎達說:“此鬼神,是陰陽七八、九六之鬼神天生萬物者……六合陰陽,天生萬物。”(《禮記正義·中庸》)比較困難的問題是若何確定張子“太虛”思惟的來源及其與“氣”的關系。這一問題雖然學界已多有包養探討,但爭議較年夜。
“太虛即氣”是張載的有名命題。若僅從文字上看,“即”既可作“便是”解又可作“接近”解。包養網在前者,兩者是同等的關系;而在后者,兩者則是接近或相即不離的關系。所以,學界對此命題作出了兩種相反的解釋:一者認為太虛就是“氣”,故兩者是同質的;一者認為“太虛”非“氣”而不離“氣”,故兩者是異質的。相應地,后者對“太虛,氣之本體。其聚其散,變化之客形爾”(《正蒙·太和》)及“合虛與氣”皆有獨到的解釋:“本體”作“體用”之“體”解,“其”是指“氣”而非“太虛”(參見牟宗三,第380頁;林樂昌,2008年,第82頁);對于“合虛與氣”中的“合”,要么認為是“滯辭”(參見牟宗三,第418頁),要么認為是“統合”“整合”,即“虛”“氣”是異質的關系(參見林樂昌,2008年,第86頁;丁為祥,第63頁)。張岱年、勞思光、李存山、陳來等學者屬于前者,而牟宗三、朱建平易近、林樂昌、丁為祥等學者屬于后者。對此爭議重要可從以下兩個方面解決②:其一,以“天”或“太虛”為切進點,把張載論及于此的關鍵語句進行比較,以確定其含義。其二,比較儒道釋三家的思維方法,了解一下狀況究竟哪種解釋更能有用回應佛老。
“太虛”一詞常見于《莊子》等古文獻中,其基礎含義是“空間”,而最年夜的“空間”莫過于“天”,所以往往指“天”。如孔穎達云:“天是年夜(太)虛。”(《禮記正義·月令》)。然后人在解釋時又與“氣”合在一路講,故又有“來源根基”之義。如唐王冰在解釋《黃帝內經》時說:“太虛謂空玄之境、真氣之所……太虛真氣無所不至。”(《重廣補注黃帝內經·素問》卷十九)這些說法是“由太虛,有天之名”之說的來源。張載也把“太虛”解釋為“天”和“氣”。他在《橫渠易說》中云:“氣之離合于太虛,猶冰凝釋于水,知太虛即氣[則無有有無]。”(《橫渠易說·系辭上》)此語后支出《正蒙》。此中后一個“太虛”即是“氣”與“天”的統一,即明確認為“天”不僅充滿了“氣”並且就是“氣”。這既是其主要的理論創新,又是其批評釋教的基礎。
在主張“虛”不是“氣”的學者看來,“天”“虛”是統一個層次的概念。對于“虛”“天”與“氣”的關系,張載有明確說明:“太虛之氣,陰陽一物也,但是有兩[體],健順罷了。”(《橫渠易說·系辭下》)此句意是“一物兩體[者],氣也”(同上)之另一表達。前半句與“一物”一樣不太好懂得,而后半句中所謂“兩體”就是指“虛實也,動靜也,離合也,清濁也”(同上)之對立統一的各種要素,“健順”亦是此中包養網之一。按“兩體者,氣也”,那么“氣”不僅是“健順”“清濁”等的主體,並且也是其本質與依據。至于“太虛之氣,陰陽一物也”可有兩解。其一,若把“太虛”懂得為“天”,那么“太虛之氣”便與“氣坱然太虛,起落飛揚,未嘗止息,《易》所謂‘缊’”(同上)同,而充滿“天”的“氣”當然是《周易》所謂的“氤氳”之氣,也便是“陰陽之氣”,故曰“一物也”。其二,若把“太虛之氣”作為一整體看,那么既強調了“太虛”與“氣”有親密之關系,又說明了存在一種名為“太虛之氣”的“氣”,且在性質上與“陰陽之氣”無別(即“一物也”)。若是前者,“一物”就是指“氣”;若是后者,“一物”則指“太虛之氣”。總之,不論作哪種解釋,皆表白“太虛”屬于“氣”。這兩種解釋都有相關文獻的依據。
對于前者,如張子云“陰陽氣也,而謂之天”(《橫渠易說·說卦》),“陰陽者,天之氣也”(《張子語錄》卷中),自注云:“亦可謂道”(同上)。此兩語再結合“由太虛,有天之名”看,其必定的結論就是:“太虛”就是“陰陽之氣”。對于后者,張子曰:“氣本之虛則湛[一]無形,感而生則聚而有象”(《正蒙·太和》),“湛一,氣之本”(《正蒙·誠明》)。在此的關鍵在于對“本”字的懂得,即“本”是“本來”還是“本體”之意?若可為后者,“相即不離”的主張者就可以此為據。從“之”的含義來看,“氣本之虛”的“之”相當于“的”,其主語為“氣”,是以“本”是指本來,而“氣本之虛”實指“氣之虛”或“氣本虛”(即“虛”屬于“氣”的特點)。這與“氣之性本虛而神”(《正蒙·乾稱》)意同。這般,上述的“氣之本”也就可解釋了,因為這兩者的意思完整分歧,即皆在強調“虛”是氣本來所具,具體內容為“湛一”“無形”。“湛一”其實就指“清”,而“清”是“無形”的條件,反之則“形”,正所謂“太虛為清,清則無礙,無礙故神;反清為濁,濁則礙,礙則形”(《正蒙·太和》)。按此,“太虛之氣”為“無形之氣”,不克不及完整同等于“陰陽之氣”。因為“陰陽之氣”包含清、濁之氣,所以兩者之間屬于包括與被包括的關系。當然也可從廣、狹義上進行界定:廣義上,“太虛”便是“陰陽之氣”;狹義上,“太虛”只是“氣”之“陽”(“清”),這是張載對“太虛”之含義的創新。並且在張載看來,此“太虛之氣”(“無形之氣”)必定要向“無形之氣”轉化:“太虛不克不及無氣,氣不克不及不聚而為萬物,萬物不克不及不散而為太虛。”(同上)
既然“虛”屬于“氣”,那么“知虛空即氣”“太虛即氣”及“太虛無形,氣之本體,其聚其散……惟盡性者一之”(同上)等命題或語句就好懂得了。所謂“即”指“便是”,而“本體”就是指“本來狀況”。(參見張岱年,第3頁)僅從字面的比較上看,就可知“太虛無形……其聚其散”與“氣本之虛則湛一無形,感而生則聚而有象”很是類似。在后者中,“聚”的主語是“氣之虛”或“虛之氣”,那么前者的“其”顯然是指“太虛”。由此亦可知其他諸種解釋的禁絕確。③
由上剖析可知,雖然“太虛”一詞非來自《周易》與《中庸》,但對其重要含義的界定(“陰陽之氣”“清之氣”)之文獻重要來源是明白的,便是《周易》而非《中庸》。或許有人會質疑說,老莊也講陰陽之氣,並且張載還援用了老莊之語,是以怎么就可斷定說其重要文獻是《周易》呢?這一問題不難答覆:其一,雖有援用老莊之語,但張子對他們最基礎上是批評的;其二,張子不僅以“先識《周易》”作為本身哲學體系建構的理論條件,並且認為只要“深于《周易》”才幹把握“太虛”的本質及其與“性”“誠明”之實質關系。
“太虛”與“氣”若是異質的關系,那么張載的體系必定是兩層結構的,即“太虛即氣”是宇宙天生論命題,“由太虛,有天之名”則是本體論命題;太虛不是氣,但不離氣,氣的感化是供給材質和活氣,太虛或天的感化是成績萬物的本質,并賦予運動的主導氣力。(參見林樂昌,2013年,第43-44頁)此論會碰到以下兩個難題。
第一個且最主要的難題是不克不及有用回應佛老的挑戰。隋唐釋教諸宗如露臺、華嚴、禪宗等,雖然它們對“心”的見解有所分歧,但都主張“心來源根基”說,即“心”為宇宙的最基礎。(參見方立天,第643-644頁)依此,儒家哲學所主張的“氣”就成了“心”的產物,那么“心”與“氣”的關系即是兩層結構的。好像時作為華嚴、禪宗代表性人物的宗密認為,“真心”不僅永恒存在(參見《年夜正躲·原人論》),並且是人、物及人之認識才能產生的依據與本質,如“身心各有其本,二類和合方成一人”(同上)。此中氣為身之本,真心如來躲為心之本,但“心外的無別法,元氣亦從心之所變”(同上),由此可知,“氣”與“真心”的關系在于:第一,“氣”雖是“心”之天生者,但“真心”是真實的永恒存在,氣則是虛幻的。第二,“身心各有其本”句其實表白了在人身上兩者是相即不離的關系。與儒家比擬,道家雖也講“氣”,也認為世界是真實的存在,但“道”(或“無”)才是最高的、圓滿自足的存在,“氣”只是“道”的形下天生者。是以,這兩者也可說是相即的關系。所以,張載的思維方法若也是這般的話,那確定不克不及有用回應挑戰,因為兩者旗鼓相當。
實際的情況是,張載相當清楚佛道哲學的思維方法。在他看來,“無”或“真心”是佛、道哲學的最高真實本體(皆以“虛”稱之),而“氣”或“萬象”則相應是形下的具體存在,兩者并非連續而是斷裂的關系,具體表現分別為:“體用殊絕”“物與虛不相資”“形性、天人不相待而有”。(參見《正蒙·太和》)是以,解決的標的目的當然是創立一種體用一體的實在論哲學。他說:“知虛空即氣,則有無、隱顯、神化、生命通一無二,顧離合、收支、形不形,能推本所從來,則深于《易》者也……氣之離合于太虛……故圣人語性與天道之包養網極,盡于參伍之神變易罷了。”(同上)“通一無二”“氣之離合”之語指出了“體用”之一體,而“能推本所從來,則深于《易》”“盡于參伍之神”之論則不僅強調了《周易》是其所選擇的理論建構的文本依據,更是點明了“深于《易》”才是樹立本體論的條件與基礎。換言之,只要擅長易學才幹深究世界的本質,此即為“能推本”。而此“本”的重要內容便是“太虛”只是“氣”的本來形態,不僅兩者并無實質區別,並且可聚有象、散而無形。這其實是體用無別的思維形式,分歧于佛老體用有別的思維形式。由此亦可知,張載以“太虛”釋“天”雖然遭到了《黃帝內經》的影響,但與其不完整分歧,因為《黃帝內經》仍有“無者為虛”(《黃帝內經·素問》卷十七)之論,而張載則堅決反對“有無”之說。所以據此也可判斷以“言虛者未論陰陽之道”(《張子語錄》卷中)之語作為“太虛”超出“氣”之關鍵證據的不恰當性(參見丁為祥,第61頁;林樂昌,2008年,第86頁),此句其實正是批評佛老“虛”“氣”分離的錯誤。
張載兩層宇宙論哲學之解讀碰到的第二個難題是:難以解釋“氣”之本源及其包養平台推薦動力的問題。其一,假如說“太虛”是“氣”的本源,是比“氣”高一層次的概念,那么這與“太虛之氣,陰陽一物也”“陰陽氣也,而謂之天”“氣本之虛則湛一無形”等就相牴觸了。因為它們無不是表白“太虛”只是氣的一種形態,是氣的本來臉孔罷了。其二,假如說“太虛”不是“氣”,是推動氣運行的動力,那么這與“氣有陰陽,奉行有漸為化,合一不測為神”(《正蒙·神化》)及“氣有陰陽,屈伸相感之無窮,故神之應也無包養窮”(《正蒙·乾稱》)相牴觸。因為氣之屈伸相感的運動自己是自足的,無需外力。
綜上可知,雖然“太虛”“氣”之語早已有之,但張載對其進行了創造性的闡釋,使之不僅具有天生論與本體論的意義,並且這兩者是一體的,而不是分離的,可稱之為本體宇宙論。這其實也就是“能推本所從來,則深于《易》”的關鍵含義。
二 “識易然后盡性”
重建“心性論”是理學的一個主題,但是“心性論”本是儒家所具有的,如《中庸》就有較為集中的探討,故宋人有“儒書之言生命者,而《中庸》最著”(《鐔津文集·非韓上》)之語。但《中庸》自己對“性”沒有作善惡性質的明確界定,導致后人對其解讀紛歧④,且還沒有上升到本體論的高度,故而若僅此缺乏以回應釋教的挑戰,因為釋教的“心性論”有本體論的依據。孟、荀雖然對“性”之善惡屬性及其依據作了明確論述,并獲得了董仲舒、韓愈、李翱、胡瑗等后人分歧水平的繼承,但是這些理論與釋教比擬皆遜色得多。僅就露臺、華嚴、禪宗的心性論來說,雖然各宗佛性論之具體內容有所分歧,如華嚴與禪宗認為佛性是純善無惡的,露臺則認為性具善惡,但各宗不僅皆認為眾生皆有佛性,並且認為“性”之善惡完整是“心”之善惡來決定的。華嚴、禪宗以“真心”作為宇宙的最基礎,故而“性”是“善”的,而露臺則認為“心”有“凈染”兩重性情,故而“性”具“善惡”。隋唐釋教諸宗對“心性”的建構是值得后儒沉思的。因為漢至宋初期間的性論存在不少問題:除了要么掉往同等性(如性三品論)、要么不具有必定性(如以氣之清濁、厚薄論人道之別)⑤外,他們對“性”的探討都沒上升到本體論的高度,這般便不克不及回應釋教的挑戰。張載有長期收支佛老的經歷,故可說,他對釋教的心性論是熟知的。是以,在歷經“俯而讀,仰而思,有得則識之”(《橫渠師長教師行狀》)之后,《正蒙》便在《橫渠易說》的基礎上提出了更為完美的“心性論”。
張載“心性論”的特點之一在于起首確定了“心性論”建構的文獻依據和邏輯起點。張載對儒、釋沖突的關鍵實不在心性論而在本體論長短常明白的,故認為若不先究查世界的來源根基與本質而是先探討“心性”,會有以下嚴重之后果:“語天道生命者,不罔于模糊夢幻,則定以‘有生于無’,為窮高極微之論。進德之途,不知擇術而求,多見其蔽于诐而陷于淫矣。”(《正蒙·太和》)是以若要防止落進遠離日常而陷于“空無”之境或不知內圣外王之方的窘境,那么哲學理論建構的邏輯起點須是“先識造化”(李存山,1989年,第9頁)。他說:“圣人之意莫先乎要識造化,既識造化,然后[其]理可窮。彼惟不識造化,以為幻妄也。不見《易》則何故知天道?不了解包養網則何故語性?”(《橫渠易說·系辭上》)“先識易”(“易,造化也”)(同上),就是要追問萬物的來源、本質。雖然“四書”也講萬物來源,如《中庸》便有“六合之道……則其生物不測”(《禮記正義·中庸》)之語,但相對來說,《周易》有更為系統的理論,若有“六合氤氳”“萬物化生”之論,故張子以之作為樹立學說批評佛老的重要文獻依據。
從心性論建構之具體內容上看,張載在晚期著作《橫渠易說》中就已探討萬物之本質、根源及其與生命之間的關系。張載認為:“天惟運動一氣,鼓萬物而生”(《橫渠易說·系辭上》),而生萬物的具體方法及其動力皆在于陰陽二氣之相感:“氣坱然太虛……浮而上者陽之清,降而下者陰之濁,其感[通]聚結……萬品之風行。”(同上)對于本質,他認為六合萬物構成前后皆是氣,正所謂“太虛者,氣之體……陰陽[之]氣,散則萬殊,人莫知其一也;合則混然,人不見其殊也。形聚為物,形潰反原”(同上)。在易與性的關系上,他說,“釋氏之言性不識易,識易然后盡性”(同上),“易乃是性與天道……易之義包天道變化”(同上)。勞思光從普通與特別上界包養網心得定理學家所說的“性”(參見勞思光,第33頁),這也適用于張載。就普通層面上說,“性”是指一切事物共有的“本質”。“易”道廣年夜無所不包,這是“易”之天性,也是一切事物共有的“本質”,故云“易乃是性與天道”。就特別層面上說,“性”是指具體事物持有的“特徵”,“物性”“人道”之“性”就是屬于此范疇,正所謂“窮理多,從此就約,盡人之性,盡物之性……言包養性已是近人言”包養(《橫渠易說·說卦》)。然當說“窮理盡性”時,此“性”往往指普通與特別兩個層面,且“盡”之順序是由“普通”到“特別”,這恰是“識易然后盡性”之義。
《橫渠易說》是張載早年的作品(或許在京師講易時就已始作)(參見張岱年,第15頁),《正蒙》系暮年著作。《橫渠易說》中的文字多見于《正蒙》,可以說后者是前者的發展與完美。僅就“性”上說,兩書有同有異。其同有二。其一,延續了“識易而后盡性”的思惟,如張載說:“氣之離合于太虛……故圣人語性與天道之極,盡參伍之神變易罷了……聚亦吾體,散亦吾體……可與言性矣。”(《正蒙·太和》)“參伍”就是《周易·系辭》中所說的“參伍以變”,“離合”的主體是“陰陽之氣”。“氣”不會因為離合而增減,此便是“氣”之天性。其二,承襲了先講“性”的普通后講“性”的特別之思緒。如張載說:“有無虛實通為一物者,性也……飲食男女皆性也,是烏可滅?”(《正蒙·乾稱》)“有無虛實”皆屬于“氣”,乃是客觀事物的天性,這是從普通上或整體上論“性”。而源自“氣”的人生而具有“食”“性”之“欲”,此亦為“性”,當然不成以人為消滅,否則就是背“性”。這既從本體宇宙論的高度論證了“情欲”的真實性,又否認了李翱“滅情復性”之論的公道性。
其異亦有二。其一,對“性”之源頭、依據及類型作了更為明確的界定。他說:“太虛無形……至靜無感,性之淵源”(《正蒙·太和》)。這是從太虛的無形上論“性”,具體內容就是“六合之性”並且是“無不善”(參見《正蒙·誠明》)的。與之相對的是“氣質之性”,此是“太虛”聚而無形后構成的,並且是有善有惡的。(參見同上)是以,“性”可分說亦可總說。“總說”就是“性其總,合兩也”(同上)或“合虛與氣,有性之名”(《正蒙·太和》)。對后一句,學界有爭議。有學包養網比較者謂“虛”“氣”是異質的兩物,兩包養網者若是完整一樣,為何還要“合”呢?但其實是誤讀。一方面,如前所述,在本質上“太虛”就是“氣”;但另一方面,除了“太虛之氣”外,還有與之相對的“無形之氣”(也稱“氣質”)。所以“氣”一詞有分歧的含義:一是指各類型“氣”的總稱,二是特指某種“氣”如“無形之氣”或“無形之氣”等。由此可知,“合虛與氣”這一特別表達的確切含義是“合太虛與氣質”(李存山,2009年,第67頁),這分別是“六合之性”與“氣質之性”的淵源。這是其理論的又一最基礎創新,即廓清或打消了孔穎達、胡瑗“性論”中的含混或牴觸之處。(參見張培高、張愛萍,2021年,第115頁)與“六合之性”親密相關的是,在《正蒙》中已放棄了《橫渠易說》中“六合不仁”之主張,而認為“虛”(“天”)與“仁”之間有親密關聯,故有“天,亦仁也”(《正蒙·有德》)之論。其二,改變《橫渠易說》中“言性已近人言”之言,主張萬物皆有“性”:“性者萬物之一源,非有我之得私也。”(《正蒙·誠明》)既然“性”皆是“氣”所天生,作為與“人”同源的“萬物”當然亦是生而稟有此性的。所以“非有我之得私”是“合虛與氣”必定的邏輯結果。同時,此論還是“與浮屠老子辯……蓋不得已也”(《正蒙·范育序》)激發出來的一種理論建構,即對釋教“泛性論”的消化接收。不過,張載并不認為人與萬物皆具有認識才能:“天無心,心都在人之心”(《經學理窟·詩書》),此亦是“合性與知覺,有心之名”的確切含義。其因在于“得六合[之]最靈為人”(《橫渠易說·系辭上》),即人物之別實由氣的清濁離合運動培養的(參見《性理拾遺》)。
經過上述的理論論證,張載建構出了一套可以有用回應釋教的理論體系。漢傳釋教的基礎主張是:(1)心、性一體,性之“善惡”與心之“凈染”親密相關;(2)人物皆有性⑥;(3)人是由心、氣和合而成的,且是得氣之靈者(參見《年夜正躲·原人論》);(4)露臺、華嚴和禪宗皆受“同心專心二門”思惟的影響,而認為心有覺與不覺兩種才能⑦,前者是善的保證,后者導致了惡的構成。張載的思惟是:(1)氣之離合構成了六合之性與氣質之性,前者至善無惡,后者善惡混;(2)人物皆有性;(3)人之認識才能由清氣所賦予;(4)惡之構成是由無形之氣(氣質)形成的。稍加比較,即可發現其異同。其同是:(1)皆從本體宇宙論上論證“性”,由此“性”就具有了靠得住的依據;(2)善惡之發生皆有其必定性;(3)皆認為唯人才有認識才能。其異為:(1)一者心即性,一者性年夜于心(參見《張子語錄》卷上);(2)一者心、氣相即不離之兩層結構,一者太虛即氣之一元結構;(3)一者論證了人、物之別,一者還論證了人與人之間的區別。綜合可知,張載的論證思維不僅可與釋教徒(如宗密包養網排名)相媲美,並且在糾正其兩層結構理論之掉誤的同時,還解釋了人與人、人與物的區別。是以,相對而言,其理論的解釋力更為強年夜。
最后還要指出的是,若僅從“易乃性與天道”之文字上看,此似乎可釋為“張載用‘四書’(尤其是《中庸》)的主題(‘性與天道’)來發揮《易》義”,但其實也可作完整相反的懂得。更關鍵的是,對于張載來說,“識易然后盡性”不僅是心性之學的建構起點,還是其理論依據。所以真包養網價格實的情況是,《中庸》(其他“四書”亦然)之“性與天道”亟待《周易》之“陰陽”來論證,而不是相反。
三 “窮理盡性”與“一天人”“自明誠”
呂年夜臨將張載的學術特點歸納綜合為“窮神化,一天人,立年夜本,斥異學,自孟子以來,未之有也”(《橫渠師長教師行狀》)。《宋史》在《包養橫渠包養師長教師行狀》的基礎上也作過歸納綜合,如云“以為包養網知人而不知天……此秦漢以來學者年夜蔽也”(《宋史·道學傳》)。這一論述雖未必準確,因為漢人也很重視天人之學,如董仲舒、揚雄、鄭玄等,誰不講天人合一呢?但重建天人之學確是張載學術的主旨,他說:“(浮圖)以人生為妄見,可謂知人乎?天人一物,輒生取舍,可謂知天乎?孔孟所謂天,彼所謂道者……悟則有義有命,均逝世生,一天人,惟知晝夜,道陰陽,體之不貳。”(《與呂微仲書》)這表白“一天人”針對的不是漢儒之蔽,而是佛老的“虛無”及“形性、天人不相待而有”之說,其解決的辦法也是“一”“晝夜”“陰陽”。這些名詞皆源于《易傳》,如曰:“范圍六合之化而不過,曲成萬物而不遺,通乎晝夜之道而知,故神無方,而易無體”,“陰陽不測之謂神”。(參見《周易·系辭上》)是以,“天人合一”之關鍵表達源自《中庸》之說顯有掉偏。因為:其一,“一天人”與“天人合一”的含義完整分歧。其二,此段并未出現與《中庸》相關的術語或語句,但出現了“一天人”之語。
“包養推天道以明人事”是中國傳統哲學的配合特點。只不過,在會通方法上,每部經典的側重各有分歧。《易傳》是通過“天→人”的方法,《中庸》則是通過“天人”的雙重方法,于是有學者認為《中庸》“在理論建構的高深緊湊”上超過了《周易》。(參見李澤厚,第31頁)暫且不論此歸納綜合能否恰當,問題在于可否據此作為張載重《中庸》年夜于重《周易》的關鍵證據。(參見林樂昌,2018年,第32頁)答覆能否定的。一是因為《孟子》也是通過雙向路徑來論證“天人合一”的,同理可推,故也可說《孟子》在建構中飾演著關鍵的腳色;二是因為這不合適張載自己的說法。相對而言,后者是重要緣由。
在《橫渠易說》中,有兩段集中論述了“天人合一”。其一曰:“天人不須強分,《易》言天道,則與人事一滾論之,若分別則[只]是薄乎云爾。天然人謀合,蓋一體也。”(《橫渠易說·系辭下》)天人當然有區別,但這種區別是很小的,實質的情況即是天然(天)與人謀(人)是一體的,不須強分。在《橫渠易說》中,張載還一方面說“《易》即天道”(同上),另一方面又說:“天道即性也,故思知人[者]不成不知天,能知天斯[能]知人矣。[知天]知人,與窮理盡性以致于命批準。”(同上)此中“思知人”句出自《中庸》,“窮理盡性”出自《易傳》,而“天道即性”則是“知人知天”的條件。所以清楚前者是清楚后者的基礎。以前者言,此思惟在《正蒙》中多有體現,如“性與天道云者,易罷了”(《正蒙·太和》)。此意又是“識易而后盡包養性”思惟的表達,“性”乃是從普通或整體上言之。是以張載會說“天道即性……知天知人”與“窮理盡性”意同。綜合來看,無論是“《易》言天道”還是“天道即性”“性即天道”,強調的皆是以《周易》為中間來建構“一天人”思惟的。
其二曰:“釋氏語實際,乃了解者所謂誠也,天德也。其語[到]實際,則以人生為幻妄,以有為為疣贅……乃誠而惡明者也。儒者則因明致誠,因誠致明,故天人合一,致學而可以成圣,得天而未始[遺]人,《易》所謂不遺、不流、不過者也。包養網”(《橫渠易說·系辭上》)此內容后亦支出《正蒙》。“因明致誠……故天人合一”之因果必定性,似乎表白了《中庸》是“天人合一”成立的文獻基礎。但其實張載所說的“誠明”與《中庸》原意及鄭玄、孔穎達的解釋皆有嚴重分歧。“誠明”一詞,按其原文及經學家的解釋,“自誠明者”為“圣人之性”,“自明誠者”為“賢人之性”(參見《禮記正義·中庸》),所以張載有“致學可以成圣”之語;但在此,張載的重點不是強調眾人若何成圣,而是論證成圣何故能夠,即追問成圣的本體依據。此中的關鍵即是辨析儒、釋兩種完整分歧的世界觀。從概況上看,釋之“實際”(真心)與儒之“天”皆為“誠”(真實存在),但其一旦由體(“語實際”)談及用(“語到實際”),兩者便斷裂了。“真心”為“實”,而“萬象”為“幻”,結果即是“乃誠而惡明”(即天人二分)。既然“以人生為幻”,那么儒家“成圣成賢”的價值觀也就成了“疣贅”。解決的途徑必定是“得天而不遺人”(“一天人”)或“一誠明”,因為這是儒學價值觀的存在基礎。要進一個步驟追問的是達到“一天人”的具體辦法。張載緊接著說:“年夜率知晝夜陰陽則能知生命;能知生命則能知鬼神,知圣人。彼欲[直語]太虛,不以晝夜陰陽累其心,則是未始見易。”(《橫渠易說》)此強調的還是“先識造化”“識易而后見性”之意,或許說強調的是“先窮理而后盡性”。同時可知,張載對“明”的解釋與經學家有嚴重分歧:后者釋為“明德”(《禮記正義·中庸》),而前者則釋為“明物”(即“窮理”)。他說:“‘自明誠’,由窮理而盡性也;‘自誠明’,由盡性而窮理也。”(《正蒙·誠明》)后者是圣人的方式,前者是凡人的方式,而這既是張載所希冀的(“某今亦竊希于明誠”[《張子語錄》卷下]),又是通俗士人可把握的方式。
張載以“窮理盡性”改革“明誠”,這自己就是以《周易》重釋《中庸》之具體表征。這一結論還可從以下兩個方面獲得進一個步驟證明。
其一,“窮理”是“盡性”“任性”的基礎和清楚天人一體的需要途徑。他說:“須是窮理,便能盡得已之性,則推類又盡人之性;既盡得人之性,須是并萬物之性一齊盡得,這般然后至于天道也。”(《二程遺書》卷十)鄭玄、孔穎達認為“至誠”是“盡性”的基礎,而張載則認為“窮理”才是。張載認為它也是《中庸》主張的“任性”的基礎,并以此作為區分儒、釋的關鍵,正所謂“儒者窮理,故任性可以謂之道。浮圖不知窮理而自謂之性,故其說不成推而行”(《正蒙·中正》)。石子重、朱熹、衛湜皆未把此句編進與《中庸》相關的文獻中,是張載的《禮記說》本來就沒有此句,還是他們疏忽了?因受文獻限制,緣由無法探討。不過,對于“窮理”之含義及其目標,是相當明確的。其含義便是“識造化”或“識易”,其目標是“吾儒以參為性,故先窮理而后盡性”(《正蒙·乾稱》)。“參”就是“一物兩體[者],氣也”或“一太極兩儀”。(參見同上)“盡性”是指在“窮理”基礎上對人與萬物的性質的掌握,故曰“萬物之性一齊盡得”。同時還獲得“一天人”之結果。
其二,“窮理”是達到“誠者”境界的保證。他說:“窮理盡性,然后至于命……與六合參,無意、必、固、我,然后范圍六合之化,從心而不逾矩。”(《正蒙·三十》)“絕四”是指拋開各種成見,而無“成見”即是“中庸”(“無故意者,時中罷了矣”[《正蒙·年夜心》]),也是“從容中道”“從心所欲”。這也是“任性之謂道”的含義之一:“‘毋意’,毋常心也……任性之謂道則無意也。性何嘗有興趣?無意乃全國之良知也。”(《張子語錄》卷中)此句亦不知何因,未被石子重等三人收錄此中。
總之,張子雖援用了《中庸》《論語》來論述“任性”“盡性”“從容中道”“天人合一”及“誠明”等思惟,但這些思惟的實現皆需以《易》“窮理盡性”為基礎。
余論
按呂年夜臨《橫渠師長教師行狀》所載可知,張載是接收了范仲淹讀《中庸》的建議而走上學術之路的。張載的確對《中庸》偏愛有加,且“每觀每有義,已長得一格”(《經學理窟·義理》),并率先“四書”并論且對之高度贊譽。但對其他經典也重視,且反復閱讀,故有“《六經》循環,年欲一觀”(同上)之語。盡管這般,仍可判斷其選擇經典的優先性。其一,始讀《中庸》時,張子便碰到了“雖愛之,猶未以為足也”(《橫渠師長教師行狀》)之逆境。究其緣由有多方面,如初進學術對《中庸》的懂得不深入、范仲淹等前賢的《中庸》解讀不克不及滿足其需求等(參見張培高,第58-60頁),于是便有“又訪諸釋老之書,累年盡究其說,知無所得,反而求之《六經》”(《橫渠師長教師行狀》)之波折經歷。由“反而求之”之語其實也可初步判斷,《中庸》雖是引導其走上學術之路的經典,但并非其建構理論的首選。其二,這也是更為關鍵的原由,即通過前文論證可知,無論是從“太虛”與氣、性的關系上還是從“窮理盡性”與“天人合一”“誠明”的關系上都證明了,在建構理論的過程中,《周易》比“四書”(包含《中庸》)更具主要性或優先性,此便是“以《易》為宗”之意。同時從字義上看,“宗”有“主旨”“最基礎”之意。
既然這般,那么《中庸》又在此中飾演何種腳色或許說若何懂得“以《中庸》為體”之意呢?整體觀之,張載重要是借用了《中庸》“誠明”的思惟。其一,以“誠”之“實”義規定世界萬物真實無妄的實質。張載對于儒釋之世界觀的最基礎區別有明白的認識,認為要破其“虛幻”及“物與虛不相資”之說,重要的條件是必須確定世界是真實不虛的。《中庸》是論“誠”最集中和重要的文獻,且“誠”之本義即為“真實”,于是以此規定“世界萬物”的客觀存在性質。張載說,“誠則實也,太虛者天之實也”,“誠者,虛中求出實”。(參見《張子語錄》卷中)。又說,“性與天道合一存乎誠”(《正蒙·誠明》)。這里的“誠”均是真實之意,皆是說天道、生命都是真實的客觀存在。因為張載說:“誠有是物,則有終有始;偽實不有,何終始之有!故曰:‘不誠無物’。”(同上)其二,發揮“誠者”之“不勉而中,從容中道”之最高境界義,這是張載論“變化氣質”或“成性”的最終指向。他說:“至于成性,則不勉而中,不思而得,從容中道矣。”(《橫渠易說·系辭上》)其三,據《中庸》的“誠明”之說提出了“誠明所知”之論。此論的提出并不是為了推重生而有知的“圣人”,而是為清楚決“窮物不盡”的問題。他說:“今盈六合之間者皆物也,如只據己之聞見,所接幾何,安能盡全國之物?所以欲盡其心也。”(《張子語錄》卷下)“誠明所知”與“聞見之知”有最基礎分歧:“乃天德知己,非聞見小知罷了”(《正蒙·誠明》)。其四,張載以之說明“天人合一”和變化氣質之方。但這也是圍繞《周易》之“窮理盡性”來講的,如張子說:“茍志于學則可以勝其氣與習……自明誠者須是要窮理,窮理便是學也。”(《張子語錄》卷下)因張載生前有“包養網某今亦竊希于明誠”之等待,故逝后門生私謚為“明誠夫子”。盡管這般,但并不克不及改變張載重要是圍繞《易傳》來講“誠明”⑧之事實,所以兩者比擬,《周易》較《中庸》更具有基礎性的位置。但因張載發揮了《中庸》“誠”的思惟,以之作為界定世界的性質和修養的最終目標,這在其學術體系中起到了框架的感化,這應是“以《庸》為體”之意。“體”雖有“主體”“最基礎”之意,但也有“軀體”“身體”之意,在此應解為后者。
在建構理論體系時,張載也接收了《論語》《孟子》的思惟。如接收了孔孟的仁義思惟、孟子的性善論等,且有“要見圣人,無如《論》《孟》為要”(《經學理窟·義理》)之贊語。同時,孔孟的“仁義”思惟是儒家的焦點思惟,若不講,那就不是儒家。這即是“以孔孟為法”之義。但相對于《周易》《中庸》來說,其優先性就低了。因為要批佛老之說,必須樹立形上學,而《周易》《中庸》有較多且深的天道生命思惟。
綜上所述,雖《周易》與《論語》《孟子》《中庸》在張載哲學理論的建構中皆飾演著不成缺乏的主要腳色,但相對來說,《周易》才是配角。這一主次關系若從“輕重”上說,相對而言,《周易》的主要水平較《中庸》等經典高。是以,“張載的思惟是以闡發《周易》為基礎,而又涵容了《中庸》《論語》和《孟子》的思惟……他重要是從對《周易》的懂得和詮釋中樹立了其思惟體系的基礎”(李存山,2009年,第60頁)之論的確合適張載自己的思惟。換言之,后世學者之所以認為張子之學重要是以《周易》為基礎建構起來的,不是因為王夫之有“張子之學,無非易也”之論,而是由張子的實際情況決定的。王夫之此論也是基于實際剖析得出的結論。至于張包養網載思惟中的缺乏之處(如重清氣輕濁氣而傾向一邊),則不屬于本文的主題,容他文再論。
注釋:
①盡管張載也重視《論語》《孟子》《年夜學》中的“性與天道”,但龔杰指出恰是《中庸》的問世,才使“性與天道”問題從不成知的領域完整回到人的領域。(參見龔杰,第23-24、26-27、30頁)
②楊澤波供給了另一條證明的途徑,即從張載用“即”的習慣來看,現有《張載集》中的“即”重要作“便是”解釋,由此可推“太虛即氣”之“即”亦如是。(參見楊澤波,第2-4頁)
③牟宗三把“其”解釋為“氣”,而林樂昌進一個步驟認為這段話有四個主語,分別為:太虛、氣、人和盡性者。(參見林樂昌,2008年,第82頁)
④如鄭玄作“性具善惡”解,孔穎達作“性三品”解,胡瑗作“性善”解,蘇軾作“性無善惡”解。
⑤如宗密在《原人論》中就批評儒道兩家以“元氣”來論人道的分歧,認為這不具有必定性。(參見張培高、張愛萍,2020年,第67-70頁)
⑥自竺道生提出“一切眾生悉有佛性”后,這便成為中國佛性論的主流。
⑦不過,露臺與《年夜乘起信論》、禪宗、華嚴分歧的是,露臺認為“真心”與“妄心”是相即的關系,而后三者認為“真心”與“妄心”是對立的,“真心”是體。
⑧在張載那里,對“誠明”的論述也圍繞《論語》展開,如云:“低廉甜頭,下學上達交相養也,下學則必達,達則必上,蓋不可則終何故成德?明則誠矣,誠則明矣,低廉甜頭要當以理義戰退私己,蓋理乃天德,低廉甜頭者必有剛強壯健之德乃勝己。”(《橫渠易說》)。“低廉甜頭復禮”“下學上達”皆來自《論語》,“低廉甜頭”為“明”,“天德”為“誠”。在張載的體系中,這一思惟不是重要的,后來也未支出《正蒙》中。
參考文獻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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